深度｜TikTok迎来“生死时刻”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吴斌 上海报道

TikTok生死存亡的大战已经打响。

当地时间4月24日，美国总统拜登签署了价值950亿美元的一揽子对外援助法案，包括强制字节跳动剥离旗下应用TikTok的美国业务。拜登的签署将2025年1月19日定为TikTok出售的最后期限，也就是他总统任期届满前一天。但如果他认为TikTok在出售方面取得了进展，届时他可以将最后期限延长三个月。

对此，TikTok发布官方声明称，这是一项违宪的禁令，公司将在法庭上提出质疑。“我们相信事实和法律显然站在我们这一边，我们最终会取得胜利。”

图为TikTok发布的官方声明截图

面对所谓的美国国家安全担忧，TikTok表示，公司已投入数十亿美元来保护美国数据的安全，并重申这项禁令将摧毁700万家企业，使1.7亿美国人噤声。“在挑战这一违宪禁令的同时，我们将继续投资和创新，以确保TikTok仍是一个各行各业的美国人都可以安全地分享经历、寻找快乐和获得灵感的空间。”

在拜登签署TikTok“不卖就禁”法案后，一场法律大战一触即发。复旦大学中国研究院副研究员刘典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分析称，“不卖就禁”法案迫使TikTok面临一个重大抉择：要么出售，要么面临被封禁的风险。在这种情况下，TikTok可能会援引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主张该法案侵犯了其言论自由等核心权利。但是这次挑战的难度可能会比以往更大，因为这次是针对公司的强制剥离，而非直接关闭平台。

此前TikTok曾多次涉险过关，但这一次面临的挑战却更为艰巨，已经到了“危急存亡之秋”，重重不确定性下前路“生死未卜”。

游说失败

时间倒回至一个多月前，当地时间3月13日，美国众议院举行投票，通过了所谓的《保护美国人免受外国对手控制应用侵害法》，强制字节跳动在165天内剥离TikTok，否则TikTok在美国将被应用商店下架。

随后该法案在参议院遇阻，TikTok首席执行官周受资赴国会山游说。据广告跟踪公司AdImpact统计，自3月中旬以来，TikTok已在反对剥离法案的电视广告上花费了500万美元。

但一系列举措并未产生实质性效果，4月20日美国众议院再次以压倒性多数通过了新的H.R.8038法案，强制字节跳动剥离美国TikTok，否则将面临禁令。新法案与许多议员寻求已久的对乌克兰和以色列援助计划捆绑，最终快速通过。

这也意味着此前TikTok的努力阶段性失败。TikTok表示，美国众议院以涉对外人道主义援助的法案为幌子，再次强行通过封禁TikTok法案。该法案将践踏1.7亿美国人的言论自由权，摧毁700万家企业，并关掉一个每年为美国经济贡献240亿美元的平台。

“不卖就禁”法案引来了一片反对声音。加利福尼亚州民主党参议员Laphonza Butler敦促白宫考虑TikTok在美国8000名员工的命运，他们其中许多人生活在纽约或加利福尼亚州。Butler在写给拜登的一封信中表示：“在我们决定前进的道路时，我们必须认识到对TikTok员工和当地经济的影响。”

特斯拉CEO马斯克4月19日在社交媒体上表示，“我认为TikTok不应该在美国被禁，尽管相关禁令可能有利于X平台，但这样做有悖于言论和表达自由，这不符合美国的立场。”

马斯克认为TikTok不应该在美国被禁，图为TikTok资料图

在3月14日外交部例行记者会上，中国外交部发言人汪文斌表示，美国众议院通过的法案，让美国站在了公平竞争原则和国际经贸规则的对立面，如果所谓“国家安全”的理由可以用来任意打压别国的优秀企业，那就毫无公平正义可言，看到别人的好东西就要想方设法据为己有，这完全是强盗逻辑。美方对TikTok事件的处理，将让世界更加清楚地看到，美国所谓的规则秩序究竟是有利于世界，还是只服务于美国自身。

商务部新闻发言人何亚东也表示，我们关注到了美国国会的这一动向，美方应切实尊重市场经济和公平竞争原则，停止无理打压别国企业，为各国企业在美投资经营提供开放、公平、公正和非歧视的环境。相关方应严格遵守中国法律法规，中方将采取一切必要措施，坚决维护自身合法权益。

欧洲应如何应对美国涉TikTok立法？欧盟中国商会表示，欧盟中国商会代表在欧盟发展的中国企业利益。TikTok以其创新和颇具优势的技术风靡欧洲及全球，尤其备受年轻受众喜爱。针对某些国家或要求字节跳动出售TikTok否则面临在该国禁用的有关立法，中国外交部和商务部已多次回应表示相关国家需切实遵守市场经济和公平竞争原则。

欧盟中国商会呼吁欧盟不要采取破坏商业环境的举动，而应积极营造对非欧盟企业公平和非歧视的营商环境。部分欧洲政治人物欣然采用TikTok等平台直接与欧洲选民互动，凸显了科技对连接的重要性。不把商业问题政治化，而是关注公平实践将对欧洲公共利益大有裨益。

法律大战胜负难料

“我们哪儿也不去，事实和宪法都站在我们这一边，我们预计将再次获胜。”在拜登签署法案后不久，周受资在一段视频中发声。

周受资表态称“我们哪儿也不去”（视频截图）

“不卖就禁”法案生效后，TikTok可以在165天之内向哥伦比亚特区联邦巡回上诉法院提起诉讼，TikTok将依据第一修正案对该法案提出挑战，势将引发一场这一禁令是否剥夺美国宪法赋予用户言论自由权利的法律争端。

哥伦比亚大学第一修正案研究所执行主任贾弗认为，强制剥离TikTok违宪，即使拜登政府使用国家安全的语言对法案进行包装，也并不能够成为例外。

但与之前的总统行政命令以及被法院推翻的蒙大拿州封禁TikTok法律相比，这次的挑战更大，TikTok针对此次法案的法律挑战结果将很难预料。因为本次是强制字节跳动剥离，关闭平台不是直接的和唯一的选项，因此是否能被支持还有待观察。耶鲁大学法学院蔡中曾中国中心研究员陆凯（Karman Lucero）表示，TikTok仍然有可能获胜，但获胜的前景更窄了。

鉴于法律大战已经不可避免，TikTok的美国用户也面临诸多不确定性。TikTok不仅是用户发声的平台，还为他们提供了赚钱的渠道，一些网红还在TikTok Shop上带货。

在陆凯看来，新法案不是传统形式的禁令。如果TikTok用户起诉称法案剥夺了他们使用TikTok的言论自由权，国会会辩称它确实没有“禁止”该服务，该应用程序仍然可以在美国存在，投资者仍然可以获得补偿。

根据国会先前法律的授权，美国联邦通信委员会（FCC）有权限制外国个人、政府和公司，不能拥有广播、公共运营商或航空无线电公司超过20%的所有权。陆凯表示，一些人主张，美国当局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TikTok对国家安全构成威胁，但如果联邦法院接受TikTok这样的社交媒体更类似于公共运营商的论点，那么政府就不需要证明其给国家安全带来的具体风险，单纯从外资所有权的风险进行论证就足够了。

刘典告诉记者，针对公司强制剥离的措施在法律上更具争议性。第一修正案主要保护的是个人的言论和出版自由，而TikTok作为一个公司，其法律地位与个人有所不同。因此，TikTok需要仔细论证该法案如何侵犯了其作为公司的合法权益。并且，由于这次挑战还涉及国际法和国际关系，可能会受到更多外部因素的影响。例如，美国政府可能会利用其在国际上的影响力来施压字节跳动。同时，TikTok在全球范围内拥有庞大的用户群体，这也使得公司在应对这一挑战时需要考虑更多的因素和利益。

从法律程序上看，这次挑战也可能需要更长的时间和更高的成本。刘典表示，TikTok需要聘请专业的律师团队来应对诉讼，同时还需要应对可能的政治压力和公众舆论。这些因素都可能使得这次法律挑战变得更加艰难。具体情况还需要根据法律程序和实际情况来进一步观察和评估。

大选年的阴霾

需要注意的是，在大选年混战的背景下，TikTok的命运增添了更多不确定性。

刘典表示，民主党和共和党在TikTok立法议题上产生了激烈的争论，主要焦点集中在国家安全、数据隐私和言论自由三大方面。尽管两党在解决一些紧迫问题上达成了共识，但在如何最佳保护美国消费者权益和维护宪法赋予的权利方面，双方持相反立场。在总计65张反对票中，包括50名民主党人和15名共和党人，其中进步派和保守派兼具。

美国前总统特朗普的态度也颇为微妙。2020年，特朗普在任期间曾试图在美国禁止TikTok和腾讯旗下WeChat，但被法院驳回。这一次，特朗普作为共和党总统候选人却一改此前态度，称拜登正在推动对TikTok的禁令，如果禁令实施，拜登将是责任人，并敦促年轻选民考虑拜登的立场。“拜登这样做是为了帮助他在脸书的朋友变得更富有、更有统治力，并能够继续与共和党对抗。”

美国大选的不同结果对TikTok的未来有哪些影响？刘典分析称，鉴于目前的形势，2024年总统大选的结果将决定TikTok在2025年的命运。这意味着，拜登连任还是其对手崭露头角至关重要，他们可能采取截然不同的政策来应对TikTok问题。若拜登再次当选，可能会坚定不移地继续推行相关政策，旨在迫使TikTok出售给美国企业或彻底撤离美国市场。然而，这一决策在各界引发了广泛的争议和反对，尤其是那些深受TikTok吸引的美国用户和内容创作者。

另一方面，若拜登的竞争对手在大选中脱颖而出，可能会针对TikTok问题提出全新的立场和政策。鉴于社交媒体在美国政治中的核心地位以及TikTok拥有的庞大用户基础——约1.7亿美国用户，新任总统或许会重新评估并调整现有政策，以更好地契合其政治目标和对社交媒体的看法。

TikTok作为深受年轻人喜爱的社交媒体平台，在大选中无疑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无论哪位候选人最终胜出，他们都可能受到TikTok上政治宣传的影响。值得一提的是，拜登本人也注册了TikTok账号，试图通过这个平台提升年轻选民对他的支持，这进一步证明了TikTok不仅可能影响大选走向，还可能成为政治竞选策略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未来TikTok退出美国市场的风险仍然存在。

上海财经大学数字经济系教授、数字商务研究中心主任崔丽丽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分析称，TikTok“不卖就禁”法案完全是出于国家立场，完全不符合自由市场经济的基本规则。如果法律挑战失败，字节跳动或将失去美国市场，算法及核心逻辑可能有暴露的风险。

值得注意的是，周受资已明确表态，公司不会轻言放弃美国市场，并计划通过法律途径寻求解决方案，这展现出TikTok对通过法律手段解决问题的积极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