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过于子欲养而亲不在（莫过于子欲养而亲不待）

一个长故事。如果你耐心读完。

我的父亲是一个不爱笑严肃认真的人。在八十年代和我母亲自由恋爱最后结婚，父亲是政府人员，母亲是个老师。第一年生下我哥，十年后在计生非常严格的条件下，还是坚持要了我。要知道，父母都是吃政府饭的如果被发现要了二胎那是必须双双革职的。父亲说，如果是个女儿就好了。结果没让他失望。

为了怀我，我母亲十个月都躲在小房间里足不出户。我一个月大的时候，在半夜偷偷把我抱到奶奶家。我的户口入在了我姑姑家，为了怕我年纪小说漏嘴打小就告诉我我是姑姑家捡来的，不是亲生的。所以我理所应当叫我姑姑为妈，叫我父亲为二舅。

从来没让他骄傲，却一直是他手心的宝。

我奶奶这抚养就是14年，逢人便说这是她女儿在深圳打工的时候捡的。我也对此深信不疑，唯一的疑惑就是二舅为何那么疼爱我。

他几乎每周都会来看我，把我抱在怀里放在肩上就撒手不放。给我那个年纪几乎用不完的零花钱，和同龄小朋友羡慕不已的玩具。虽然不太理解但是小孩子又怎么会在乎那么多，大舅也同样很疼我啊。

我的自行车坏了，找不到螺丝刀二舅用手一根一根的掰开自行车里的铁丝，最后手指上的血滴落在地上，溅起我一阵恐慌。我说，二舅你的手在流血。他嘴角一咧，问我自行车像不像新的。

奶奶和我住在大舅家，大舅家没有冰箱。记不清我几岁过生日的时候，二舅和二舅妈给我准备了一个大蛋糕，我满心欢喜却吃不下那么大一块蛋糕。二舅就切成好几小块，带回家里冰着。十几公里每天给我带一块下来。

周末的时候我偶尔也会去二舅家呆一天半天，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家里煮鸡汤晚饭吃过后，二舅妈催着二舅送我回奶奶家，第二天一早我还要去上学，二舅说，等等晚一点我饿了再热一下鸡汤，再喝一碗再回去。二舅家总是会有很多人来拜访，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躲到床底下柜子里去。我不太明白为什么我要躲，但是从小被灌输的思想是，如果我不躲我会被警察叔叔带走。在阴暗里在角落里，在充满保护的环境里，我的童年过得美好又担惊受怕。

原谅我回忆不起来，原谅我不能再回忆。如果岁月蹉跎不无情，我也会选择同样爱你。我11岁的时候你开始生病了，是一种罕见的疾病。病痛的辛苦让你瘦骨嶙峋，我给你打电话，照着大姐给我写的稿子念：你要好好养病，我会快快长大好好读书，给你争气。电话那头你什么也没说，最后嗯了一声把电话挂了。第二天二舅妈来电话问我，昨天晚上你跟你二舅说了什么，他在病床上哭得话都说不出来。

我13岁那年你走了，被病痛折磨了整整两年你略带安详的走了。带走了你给我所有的爱，给我留下今后人生最大的遗憾，也给家庭留下沉重的负担。

当时并不是很懂死亡的概念，印象中我也没掉几滴眼泪。我躲在人群中，被哭哑的亲人们拉拉扯扯，叫着喊着：“这是你爸呀。亲爸呀！”我穿着宽松的丧服，看着晕厥过去的妈妈（当时还叫二舅妈）不知所措跪在人群中央。奶奶在我的边上哭得歇斯底里，我只觉得害怕，只觉得恐怖。希望这一切赶紧结束。大舅家（后来叫大伯）的大哥来到我身边，脱下眼镜抱着我说你该怎么办你真的好可怜。我深刻的记得我眼里掉落的眼泪，与悲伤相关与对未来的恐慌相关。我感觉我的世界即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可我无法预测那是一种是否我能承受或者为什么是我的变化。

你走后，我和二舅妈哥哥住在一起。二舅妈办完你的葬礼还来不及悲伤哭泣，就做起了一个坚强的母亲，一个你值得为之骄傲的女人。她一人身兼二职，养育我培养我哥。后来的我慢慢长大了，开始意识到她作为一个母亲的辛苦，终于有一次在我鼓足勇气下，穿好鞋子打开门，深吸一口气，回头向她喊：“妈！我出门了”然后迅速关上了门。那年，我17岁。

小时候总觉得这是个玩笑，你还有回来的那天。然后我就等呀等，我经常觉得如果你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绝对不会惊讶。我不信一个好好的人会就这样离开。然后一晃眼十一年就过去了，开心也好难过也罢，总之我不得不承认你真的不在了。

我记得你病入膏肓的时候，你意料到自己的日子可能不多了。把家里的人都叫到病房里交代后事。事情都交代的差不多了，你看了看躲在角落里的我，你招招手让我来到你身边。我颤颤悠悠走过去，你一把从身后抱着我，我感受得到你在颤抖你说带着哽咽说，你要给我争气。

《海洋天堂》里癌症晚期的父亲对痴呆的儿子说，我会想你的，而你会想我吗。我猜你也会很舍不得我吧，你也会在某个地方关注我吧。可那是到底是什么地方，我是否能够抵达，我们会有再见的那一天么。

感谢你来过，感谢你曾那么爱我。我该有多遗憾，你不在我的身边。而我大概会一直想念你直到生命的尽头吧。

奶奶的八十大寿，家里小孩子仔细数下来竟然也有十来个了。爸爸你都没办法想象，从小在你身边转悠的小孩子，现在都也成家立业了。你曾抱着的追逐着的孩子们，现在也以你的身份在追逐着他们的孩子。时间真的很快，合照的时候才发现，一切天翻地覆。

今年二十三岁了，你离开我的时候我还不足十三岁。

老爸，人究竟要过成什么样子才能不留遗憾。那天家里特别热闹，里里外外的亲戚都来了除了你。奶奶好老了你知道吗，头发白的发银牙齿也掉光了。大哥和二哥在这天喝得酩酊烂醉，我想男人也许在平日里不太会表达自己的感情。

喝醉了的二哥抱着奶奶对她说生日快乐，还亲了奶奶一口。奶奶感动到说不出来眼泪直流，好像一下子我们都回到了小时候，我们一个个围在奶奶身边要糖果的时候。奶奶总是凶着一张脸从口袋里掏出一堆糖果。我们都是一群长大了的孩子，是你的孩子。

奶奶总是这样，永远都这么任性，和你是一个性子。

我好像成长了不少。你没尽的孝我想帮你完成，可是你都没见过我长大的样子。这天真的很热闹，笑声很大，小孩子尖叫和皮闹生活充满了向往。如果我是你的眼睛就好了。

奶奶蹒跚的步伐一点都不像她年轻时风风火火的样子，那天我躲在洗手间给奶奶打电话。我说我最近总是梦见你。我说我好像变得更想你了。

奶奶在对话那头泣不成声，许久才回我。“孩子，他都知道他会很欣慰”

我说，他要怎么知道。他都不知道可怜可怜我，连梦里都不愿陪我说两句话。

奶奶声音沙哑和我说，我会告诉他，过几年奶奶到了那边，我会一五一十都告诉他。我的儿子，我会我告诉他，你有很乖有给他争气。让他知道，他都会知道。只是他不会再来了。

奶奶会替你的父亲看着你结婚，看着你长大成人，看着你找到你的幸福，告诉他你过的很好。

清明那天，我去和老妈还有哥哥去给你扫墓了。如果我记的没错，我已经三年没去给你扫过墓了。山上杂草丛生，在扫墓的时候每个人脸上都似乎带着轻松和释然，包括我也是。但我明白的是，我们都在极力隐藏一个传统礼节下深沉和黯然。

扫墓结束了，哥哥们先走在前。

老妈在离开之前对你说，你的儿子成家立业了，你的女儿大学毕业了。我的任务也结束了，如果你觉得孤单了，叫我一声便是我去陪你。

我无法想象在那个年代是一种怎样的爱情寄托，才能让我坚强的妈妈以它为支撑把我和我哥拉扯大。而我能明了的是，我的父母是真心相爱。他们的感情超越生死，不管父亲走了多久，他永远活在妈妈心里。以父之名，和她一起。

我很少看到妈妈崩溃，一次和她谈及你。

刚开始氛围是特别轻松的，她和我说着年轻时候和你的故事。带着幸福的笑容告诉我，你们年轻时的两小无猜是多么可爱。前几天还梦见她躺在沙发上午休，你坐到沙发上说好久没抱过她很想她。刚要拥抱就惊醒了，看了看空荡荡的客厅无比心酸。

说着说着眼圈就开始泛红了，最后终于控制不住地哽咽了起来。妈妈抽泣并断断续续的告诉我，说真的自从你爸爸走后，我觉得人生也就这样了。

最近失眠的时候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一个小片段。那次我在大伯家发高烧，你在工作时间和妈妈火急火燎过来接我去医院。我鞋子都没力气穿，趴在你的背上。你把我送到医院，我开始挂点滴。妈妈说你还有很多工作下午不是要开会，赶你快走。你拍了拍我的脑袋就走了。

半个小时候你又回来了，妈妈骂你神经病又回来干嘛，不是在开很重要的会吗。

你嘴角咧了咧，说你偷跑出来了。放不下。

那是我见过的最迷人的笑容，以至于我直到现在还迷恋着，期待自己的另一半也能拥有这样的笑容。

日子还有很长，你不会在尽头等我。我再努力也不会再拥有。 我怎么会不知道。我记得你，会用尽短暂的一生去记得你。我会告诉我的下一代我曾有个让我骄傲的爸爸。

来源：知乎匿名答主

本站发布的相关文章已登记【鲸版权】未经许可不得转载！否则本站有权进行维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