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俄乌冲突一周年，金一南：冲突意义超本身，将成世界分水岭）

乌军开炮

2022年2月24日，俄罗斯总统普京针对乌克兰局势发表紧急电视直播讲话，决定在顿巴斯地区展开特别军事行动，俄乌冲突从此爆发。目前，这场21世纪以来欧洲最大规模的军事冲突已经整整持续了一年时间。一年来，俄乌局势一直处于胶着状态，战火不断蔓延，最初世人以为的一场闪电战打成了愈演愈烈的持久战，至今仍没有任何缓和的迹象。俄罗斯总统普京21日向俄罗斯联邦会议发表国情咨文，针对特别军事行动普京表示，俄罗斯将按部就班、谨慎持续完成所有任务。那么，俄乌冲突耗时一年给我们带来哪些思考？敬请关注《国防时空》一南军事论坛。

普京发表国情咨文 资料图

周宇婷：

俄罗斯与乌克兰历史渊源很深。乌克兰自上世纪初加入苏联之后，领土与边界先后历经多次变化。但后来随着苏联解体，乌克兰东部问题日渐突出。2014年，俄罗斯正式通过克里米亚入俄条约。同年12月，乌克兰修订法律放弃了不结盟地位。2019年2月，乌克兰把加入欧盟和北约作为国家基本方针写入宪法。近些年来，北约持续向乌克兰提供军事支援，并多次表态考虑乌克兰的“入约”问题，这对俄罗斯造成了严重的安全焦虑，最终导致俄乌冲突爆发。所以，是否可以由此得出这样的结论，俄乌冲突的爆发，看似偶然实则必然？

金一南：是这样的。回顾去年2月21日普京宣布承认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和卢甘斯克人民共和国，到2月24日俄罗斯发起特别军事行动，美西方国家、北约组织，包括乌克兰的某些政要，他们都低估了俄罗斯维护主权和安全的决心。为什么北约敢步步东扩？就是因为北约觉得，俄罗斯会一次次吞下北约东扩的苦果。而乌克兰方面，乌克兰人民和军人，不包括泽连斯基等少数政客，他们如果能预料到今天这种局面，预料到投靠西方将造成如此巨大的伤亡和损失，他们还会坚决要求加入北约吗？如今，乌克兰整个国家被打得满目疮痍。我相信，绝大多数乌克兰人一定会后悔当初的选择。如果他们知道加入北约是这样一个后果，他们绝不会同意把“乌克兰加入北约”写入他们国家的宪法。

去年2月，俄罗斯之所以要发起特别军事行动，有一个很重要的目的，就是要“收复失地”。我们知道，历史上，乌克兰的领土与边界经历过多次变化。有人曾经说，乌克兰的一些土地，是沙俄或者苏联赠送的。苏联没有解体的时候，一切都好说，可是苏联一解体，俄罗斯作为苏联的继承者，它就想收回卢甘斯克、顿涅茨克等这些领土。因为这些地方是列宁1922年赠送给乌克兰的，如今普京要把它们收回去。但是俄罗斯也低估了乌克兰军队的抵抗能力，而且也没有想到美西方国家对乌克兰的援助力度如此之大。俄罗斯最初筹划特别军事行动时，就是追求短平快的目标，计划用一两个星期的时间，最多两个月的时间，迅速达成军事行动的目的。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特别军事行动在乌克兰全面受阻。当然，这其中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最终导致俄罗斯陷入一场旷日持久的常规战争之中。

现在来看，北约也好、乌克兰也好，都没有想到俄罗斯维护自己主权安全的决心如此之大，俄罗斯也没有想到，这场特别军事行动会演化成一场“钝刀子割肉”的拉锯战。

俄海军“莫斯科”号导弹巡洋舰 资料图

周宇婷：

正如您所说，回想起这场全球瞩目的战争刚刚开始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认为，继承了苏联庞大的军事体系、在很长一段时间都被公认为具有强大军事实力的俄罗斯，能够极其快速赢得这场战争的胜利。最初的情况似乎也确实如大家所料。在乌克兰宣布全境进入战时状态的当天，其国民卫队司令部就被俄罗斯空军所摧毁。然而，后来的战况出乎很多人的预料。一场原本被预测为能够快速结束的“闪电战”，竟然硬生生被拖成了漫长的“消耗战”。一南教授，纵观这场冲突一年来经历的震荡和变化，能给我们带来哪些思考和启示？

金一南：偶然性里可以看出必然性。首先，这场冲突暴露出俄罗斯军事准备不足、空中力量薄弱，这使得俄罗斯发起的特别军事行动出现了很大的空当。如果俄罗斯最初能成功控制住安东诺夫机场，让后面70多架伊尔-76顺利降落，重型装备能够顺利空运过来，那么俄罗斯就能迅速占领基辅，战争局面就可能全面改观。但是安东诺夫机场附近有一个乌军的重装旅，他们炸毁了跑道，导致俄军的大型运输机降不下来，俄罗斯此前制订的作战计划都受到了影响。

由此可以看出，俄罗斯军事准备不足，空中力量没有进行充分的作战准备。如果换成美军执行这样的任务，就会采取空中压制、空中遮断的方式，让敌方的任何部队都无法接近这个机场。反观俄罗斯，当时只派了直升机，没有出动强击机，也没有给占领机场的空降兵部队提供有效的空中掩护。

随着军事行动延续，俄军又暴露出战备水平不高等一系列问题。举个例子，去年4月，俄黑海舰队旗舰“莫斯科”号被击沉。俄方的调查结果显示，“莫斯科”号没有接到导弹来袭的告警，没有实施过电磁干扰，一直到被击中，它的S-300防空系统的防护罩都没打开，AK-630舰炮也未开火，从这一点看，俄罗斯海空战备水平并不是很高。

德制“豹2”主战坦克 资料图

周宇婷：

这次俄乌冲突持续了一年时间，战争的进程大大超出了很多人的预判。特别是在美西方的支持下，依靠先进的情报收集和信息处理手段，以及畅通的指挥通信系统，乌克兰获得了强大的不对称的作战优势。

金一南：是这样的。这次俄乌冲突暴露出的另一个问题，是俄罗斯智能化、信息化作战能力的不足，也就是说，俄军在信息化、智能化建设方面落后了。近年来，俄军也在研发AI作战系统，但是俄罗斯缺乏超级计算机。根据西方社会的统计，在全世界性能最强的500台超级计算机中，中国占了186台，位居世界第一，美国占了123台，是世界第二，日本34台，是世界第三，而俄罗斯仅有3台。没有足够强大的超级计算能力，就无法进行快速的大数据计算，包括战场信息的处理、进行人脸识别、部队识别等等。如果信息超算能力不行，就很难实现人工智能作战。

目前美国的人工智能公司有将近7000家，俄罗斯只有不到200家。从它的现代工业能力、信息化能力来看，目前存在很大问题。反观乌克兰方面，乌军开发了一个战场app系统，全部利用美国和北约的超算能力，并通过北约布设在乌克兰周围的预警机，每天24小时不间断地完成海量的信息处理，包括战场识别、人脸识别、装备统计、部队集结、精确位置等，直接提供给乌军总参谋部。乌军的“海马斯”火箭炮之所以能实行精确打击，这完全依赖于AI作战系统的支撑，超级计算的支撑，而俄罗斯在这方面吃了大亏。这是俄乌冲突带给全世界的经验教训，一定要引起我们的充分重视。

当然，俄罗斯的战场被动不仅仅是人工智能、超算的问题，常规作战方面也出现了一些问题。今天讲一个很普通的事情，乌克兰与俄罗斯的仗都打到现在这种程度了，在乌克兰的境内，从敖德萨到哈尔科夫，从利沃夫到基辅、到哈尔科夫的铁路，还一直在畅通。战争打了一年的时间，俄罗斯都没有把对方的铁路线炸毁，为什么？从战争伊始，俄罗斯便宣称不袭击对方的民用目标。可是战场中什么是军用目标？什么是民用目标？西方为乌克兰组建“坦克联盟”，坦克靠空运吗？德国的“豹2”主战坦克，一辆重达60吨，全都通过铁路输送。另外，我们看到，乌克兰的通信网络也一直很畅通，普通的乌克兰人至今能看到泽连斯基的讲话，信息网络、广播网络都没有被摧毁。俄方不攻击对方首都，尽量不攻击乌克兰的国防部、总参谋部、总统府，甚至不攻击乌克兰的铁路，这都给俄军前方作战造成很大的困难。俄罗斯自缚手脚，顾虑重重，这也是导致今天战场胶着的一个重要原因。

俄士兵 资料图

周宇婷：

2月17日至19日，第59届慕尼黑安全会议在德国慕尼黑举行。会议前发布的《2023年慕尼黑安全报告》强调，世界在进入争夺未来国际秩序的关键十年。根据同时发布的慕尼黑安全指数，全球进入一个不安全感无处不在的新时代。俄乌冲突，正在加速国际格局变化。那么一南教授，您认为这场战争在加速国际秩序重塑方面产生了哪些影响？

金一南：西方有这样一句话，“战争决定秩序”。国际秩序实际上是由战争决定的，二战之后的《雅尔塔协定》《波茨坦公告》所确定的国际秩序，一直延续到现在。俄乌冲突虽然是一场局部冲突，但是它却会对世界秩序的重塑产生很大的影响。俄乌冲突使美西方国家空前地联合起来，对俄罗斯实施制裁，制裁的范围也早已超出了军事战略范畴，是对俄罗斯的全面封杀，这是前所未有的。美西方“抱团”之后洋洋得意地认为，他们已经掌控了对世界的主导权。美西方现在把俄乌冲突作为一个实验的器皿，并以此向人们展示其对全世界的绝对控制能力。俄方目前就是要通过在乌克兰的胜利告诉全世界，西方无法有效地控制全世界，俄罗斯将打碎西方控制世界的企图或者野心。

当然，能不能控制，能不能反控制，双方目前还正在较量。所以不要小看这场俄乌冲突，它对未来的国际秩序影响是很大的。如果乌克兰全面胜利，北约进一步东扩就会毫无悬念。那时的北约将迈过乌克兰，把触角伸向中亚，再伸向东亚。如果北约在乌克兰全面受挫呢？乌克兰就将成为把北约东扩封死的“最后一块砖”。如果北约连欧洲问题都解决不了，就别再想到中东、到亚洲扩张的可能性了。美西方一直追求“北约全球化”，营造西方对全球秩序的主导，这能不能实现，俄乌冲突将成为分水岭，所以俄乌冲突的意义已经超出了冲突本身。这一点应引起我们的高度注意。